村外有一口老井,那曾经是维系着我们老村上下一百多口人生活的命脉。
老井究竟有多老?小时候我问过外公,他是2004年去世的,享年93岁,算起来应该是清朝光绪年间的人了。外公告诉我,打从他记事时起,这口老井就存在着。外公还告诉我,他小时候也和我一样问过同样的话题,问的是村里年纪最长的人,那老人眯着眼想了半天,掰了掰手指头算了算,然后又摇了摇头,到最后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我猜想,老井怕有几百个年头了吧。
老井位于老村西边两华里处,之所以选择这样的距离,先人们挖井时是基于安全考虑的:离村子近了,各家各户散养的牲口万一掉下去怎么办?离村子近了,用水不便,所以当初先人们挖井选址是动了一番脑筋的。
可是让我一直疑惑不解的是,老井位于全村地表的最高处,周围没有任何水源,全是旱地,东面只有一条小路通往小村,为什么老井的水总是那么充足,那么清澈?
老井的四壁是青砖砌就的,日久天长,井壁长满了厚厚的青苔,人趴在井口往下看,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一股股寒气往上窜,给人一种沧桑、神秘和凄凉感。井口外面用两块残缺的磨盘铺就,磨盘上刻了大约两公分深的凹槽,人打水时不用担心脚底下打滑。还从未听说过,乡亲们有谁打水不慎掉进井里的。
尽管老井离村子不算远,但对我们家来说,吃水却是一大难题。那时父亲在外地工作,一年到头很少在家,母亲身体瘦弱,挑上百十多斤重的一担水很吃力,所以平时用水几乎全靠左右亲戚邻居们帮助。谁家劳力去老井打水,顺便帮我家水缸也灌得满满的。
我小时候就对老井怀有深深的敬意。母亲曾经告诉我,老井是上了年岁的,上了年岁就有了灵性,他知道如何保护人,要是谁万一掉进井里的话,井里的水龙就会浮起身子搭救落水的人。因此我和小伙伴们经常毫无顾忌地在井边玩耍。
那时,烈日炎炎的夏季,尤其是午后两三点钟的光景,村里的孩子们在别处玩够了,疯累了,折腾得嘴干舌燥,嗓子眼直冒火,便纷纷跑到老井打水喝。
打水的工具是临时制作的:从藕塘里摘下一片荷叶,再从老井旁边地里拔一根麻杆,剥下皮当做绳子,系住荷叶的四周,做成一个简易的水瓢,再用麻绳栓着,放进井里。每打一次水,可供两三个人饮用。大伙疯抢着,捧起荷叶做成的水瓢,“咕咚咕咚”连灌几大口。老井的水凉冰冰、甜丝丝的,从头顶一直凉到脚后跟,从舌尖一直甜到心里,大伙连呼过瘾。在以后的几十年里,我喝过好多地方消过毒的自来水,各种品牌的纯净水,以及许多名目繁多的饮料,可以说没有哪一种水能比得上我们村里老井的水好喝。
老井的水从来没有干涸过。从我记事以来的几十年间,经历过好多次干旱少雨的年份,许多沟塘河渠都张着干裂的大嘴巴,可老井的水照样源源不断,真可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有人甚至用机器抽取老井的水浇灌庄稼,这未免有点奢侈了。我想如果不是到了无可奈何的非常时期,人们是舍不得这么做的。
从八十年代起,乡亲们为了生活方便,几乎家家门口都打了压水井。不过,据乡亲们普遍反映,家门口的井水,口感不好,甚至有点发苦、发涩,还带点咸味。所以平时只能用门口的井水洗衣、洗菜、饮牲口,人吃水还得到老井去挑。后来村里有几个有点学问的年轻人说,家门口的井水,水质差,含碱分大,重金属超标,长期饮用会患胆结石、肾结石,还有患癌症的危险。还听说,前一阵子,有人从老井取来水样到有关部门检测,得出结论是,老井的水富含对人体有益的矿物质和稀有元素,具有养生、健体、增强免疫力之功效。这样一来曾一度被冷落的老井又重新焕发出了青春,前来老井打水的人络绎不绝。
不过,我对老井的深厚感情并非别人所说的神乎其神的保健养生之功效,而是我幼时与老井难以割舍的情缘。
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老井就这样,面对苍天,静静地、安详地、从容地躺在那里,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曾经与乡亲们一起度过那些艰难困苦的岁月,又同样一起感受到当今社会的喧嚣与繁华。他是那样默默地、竭尽全力地用甘美的清泉哺育着他挚爱着的老村的人们,自然,勤劳朴实的村民们也以同样的挚爱与感恩守护着这口滋养着他们祖祖辈辈的老井。
但愿老井永不干涸。
作者简介
李龙,男,1966年生,安徽省霍邱县人,大学文化,1986年参加工作,长期从事语文教学、教研和文学创作,发表各类文学作品数百篇,著有诗集《诗意地生活》(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系安徽省诗词学会会员。
老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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